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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9章 災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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村民們再次沸騰起來,紛紛焦急起來,有人已不破亟待地想要往家趕了。

“啪——”韓七又一巴掌拍在椅子上,原本還坐在椅子上的村長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。

沈翀溫和地開口道:“沈某記得隆慶五年淫雨數月,大水沖決圩堤,洪水浸入縣城,受災農田6萬餘畝,200餘村受災,6000餘戶,死傷無數,便是關陽縣縣衙亦被淹沒40餘日,在座諸位親眷死於此者不在少數。既然諸位不願出力抗洪,那便任由白河決堤。”他看了一眼韓七等人道:“洪水在即,咱們也該早些離開此處。”

說罷不看在場諸人的反應,沈翀便在護衛的簇擁下離開了堂屋。

早先說話的白河村村長立即追了上去,哀求道:“沈大人您菩薩心腸,可不能丟下我們呀……”

原先還搖擺不定的村民立即跪下,大喊“救命!”

沈翀這才轉回身看向跪倒在地的一片村民,嘆了口氣道:“沈某便是為了治水而來,諸位請起,接下來只要你們聽我安排必能躲過此次大災。”

村民有了主心骨,便松了口氣。

沈翀迅速安排了幾件事,由各村的村長裏正將村中的青壯年聚集起來,覆堤堵口,凡是能用上的物件全都拾掇起來,再就是父老的遷移,事情緊急,便是沈翀身邊的人能用的也全都分派了出去。

老管家則先一步帶上信物去州府找駐軍將士求援。

李大膽出了馬家還在拉著人問:“剛剛那報信的人你認識嗎,是下河村的人?”

“你管他誰呢,大水都沖到家門了,還在這兒胡咧咧!”那人卻懶得理他,急匆匆往家裏趕。

他哪裏知道這人正是沈翀事先安排的暗衛假扮的,只不過大雨滂沱,視線很暗,只因這人說了一口的地方話,村民們心有所慮皆忽略了這茬。

馬老頭對沈翀三言兩語說動了村民很是服氣。

沈翀舊傷未愈本不宜走動,但他憂心河堤不肯休息,沈謠苦勸無果便不再管她,便是她自個兒也被沈翀勒令雖年叔一道兒離開關陽縣,她自然不肯答應,兄妹兩人誰也勸不動誰。尤其沈翀自覺長兄如父,平日裏瞧著乖順的妹妹性子竟如此,他一時氣惱說話便重了幾分,甚至要求青竹強迫她離開。

“何須麻煩別人,哥哥若嫌我累贅,一棍子敲暈便是。”沈謠冷著一張臉,也不看沈翀,靜靜盯著臨窗的一株蘭草,專註的樣子似是要將草葉盯出個窟窿來。

沈翀哪裏被人這般頂撞過,一時也有些氣惱,瞪了她一眼,對青竹道:“看好六姑娘。”說罷便拂袖而去。

青竹有些惴惴不安,以沈翀世子之尊,在府內地位超然,便是老夫人也不會當面下他的面子,今日沈謠不僅不聽世子安排,甚至當面出言不遜,實在是有些恃寵而驕的意味,她生怕世子寒了心,日後與自家主子日漸疏遠,兄妹離心。

沈謠雖說沒有生氣,但心情實在稱不上好。沈翀走後她便將自個兒關在屋子裏,將對方留下的輿圖、地方志細細看了一番。

沈翀打算去村子裏看看情況,一行人剛走出村道,便瞧見埂頭上下來十幾個人,有的扛著鐵鍬,有的馱著釘耙,快速圍攏到近前。

當先一人情緒激動將背上的鋤頭攔在他們面前,喊道:“大人是要棄我們而去嗎?”

韓七上前解釋,村民卻不信。

一老人蹲在地上哭,“圩要是破了可咋整,我們能去哪兒啊?”

那扛著鋤頭的年輕人將鋤頭磕在地上,硬邦邦說道:“只要你們保堤,打樁沒木料了就拆我家的房!”

後面不少人應聲道:“我家有麻袋。”

“我家有木料。”

“我家有草料。”

沈翀費了好大勁兒才解釋清楚自己並非臨陣脫逃,他多番部署,組建了一支五十人的巡堤隊伍,快速講解各種險情征兆,諸如散浸、滲漏等,以便及時采取搶護應急措施,險情在最短時間內得到有效控制。

五十人的巡堤隊伍人數實在是少,但已是當前沈翀能調動的最多人。

山口鎮下河村這段河堤已出現缺口需得立即加固,但願意留下來抗洪的青壯年並無多少。

暴雨中,一道閃電劃破長空,韓七坐下馬匹揚起高高的前蹄,他狠狠甩了馬鞭在鄉間怒吼道:“當老子願意留在這裏受罪,你、你還有你,給老子滾回去,你們是瘸了殘了?還是變成娘兒們了?生養自己的故土棄之不顧,以後還有臉面回來?”

鞭聲如雷沖破暴雨,響徹雲霄。

被點到的皆是青壯年此刻卻混跡在遷移的老幼婦女之間,此刻皆是一臉惶恐不知進退,唯有一人臉上有道兒紅色的疤冷笑道:“我就沒打算回來,這破地方也就你們這些憨貨才當香餑餑,我……咳……”

話未說完,一條細長的鞭子便纏上脖頸,他整個人都被拖拽起來,重重摔在泥地裏,渾身沾滿了泥漿。

“你大爺的!”他掙紮欲起,卻被一只腳狠狠踩在泥地,整張臉都埋入泥水中,泥水順著口鼻灌入,嗆得他連連掙紮。

“老子實話告訴你,便是此時爺要了你的命也無人敢追究。我看你也別走了,長眠在此豈不省事。”說著他腳上用力,男人更深地陷了進去,身體不斷掙紮著,漸漸地開始抽搐起來。

“韓七,還不快將人放了。”沈翀的聲音適時響起,他披著蓑衣鬥笠,身姿挺拔,聲音威嚴了許多。

韓七冷哼一聲,一腳踢飛了那村民,隨即惡狠狠掃了一眼其他村民,眼神中的威脅意味十足。

沈墨得了主子的吩咐忙上前安撫各位村民,“諸位放心,凡參與搶修河堤、抗洪救災的人家,每戶皆可減免賦稅,甚至有銀錢補貼。”

到底是減是免,減多少,免幾年,銀錢補還是不補,補多少,他均未明確指出,這就該民眾很大的想象空間,也給了沈翀很大的活動範圍,畢竟賦稅這等事情須得上報朝廷,不是他一個工部員外郎能夠做主的。

百姓聽後不免欣喜,一掃之前的頹勢,有心追問幾句的卻在觸及到韓七森寒目光後低垂下頭,不敢言語。

沈翀的視線在遷移的百姓身上不經意掃過,目光陡然一凜,他忽然開口道:“你是哪裏的和尚,怎會在此?”

被點了名的小和尚瞧著不過十二三歲,嚇得一哆嗦忙跪在地上道:“我、我是山上霧隱寺的和尚,前日下山采買物事今日本應回寺,但山路被大雨沖毀,我只好又回到鎮上。”

去霧隱寺的山路被毀?沈翀的腦海中陡然略過一道光,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被他忽略了?

安撫了百姓,他調轉馬頭徑直去了河堤,一路上心事重重。行至一處狹窄鄉道兒竟遇見了熟人。

一輛黑漆平頭車深陷在泥地裏,車夫正拿著鞭子不停地抽打馬身,“駕駕”吆喝,車廂兩側分別站著兩人正用力推著馬車,一人撐著傘立在道旁,顯然是馬車的主人,見到沈翀三人,他忙道:“兄臺,且等等,我這馬車深陷其中無法讓開道路。”

他一開口,沈翀便覺得耳熟,昏暗天光中又仔細盯著他打量了一番,才確認道:“可是衛大人?”

衛涇聞言一怔,走前幾步,驚喜道:“小沈大人!衛某正是聽說了你的消息,才著急來這白河村,不想竟在此處遇見。你沒事,真是太好了!”

男人言辭懇切,不勝歡喜。

沈翀在這一瞬間忽然就想明白了自己忽略的是什麽,他臉色微變,問道:“張希遠呢?”

“原本張縣令邀我一道兒上山祈福,只是我晨起身子不適便婉拒了。張縣令辰時初刻便離府了。”昨日晚膳菜肴味道過重,他夜半總覺口渴,飲了幾次夜茶之後晨起肚子總是發出嘰咕聲響,沒多久便腹瀉不止,因而無法同行。

“糟了!”沈翀立即吩咐道:“許非快帶上兩人去石門水庫守著,快去!”

“爺您身邊離不得人。”韓七有些急,先前他們護主不力,致使主子遭人暗算,如今主子身邊的人都被指使出去,留下他和沈墨兩人,況且沈墨還帶著傷,倘使真的遇險也指望不上他。

他這會兒倒是有些期盼六姑娘在身邊了,盼著她給主子下點藥,好讓他昏過去,他們將人直接擡到京城去。

只是到了京城,國公爺還不定怎麽收拾他們,想到此,韓七有些背脊發涼,若是主子再有差池,他們這些暗衛一個都活不成。

許非有些猶豫,沈翀看了他一眼,許非登時不敢再留,翻身上馬,帶著兩名暗衛快速消失在雨幕中。

沈翀再不敢報以幻想,先頭是他低估了人性的惡,心存良善的人又哪裏會知道黑暗中的蛆蟲是如何的可惡,張希遠已是亡命之徒,喪心病狂到了泯滅人性,他既然能夠想出炸毀水庫的主意,又哪裏會顧念百姓的生死。

若事實真如他此刻猜想,只怕此時帶人去已有些晚了,但亡羊補牢猶未為晚。

沈翀趕到時,堤岸旁已堆了許多的石塊,先前出現的缺口已經被石塊加固,但隨著水位不斷上升,缺口不斷出現,尤其在陡峭河段,河水沖擊較大,碰上上游洪水沖擊,即便加固後依舊會出現堤壩坍塌的風險。

“大人,下河村一段堤壩水流湍急,石塊扔下去立時便被沖沒了,水已經湧上河堤,大水距離最近的人家已不足十丈。”一年紀有些大的村民遠遠見到沈翀等人,一瘸一拐地奔了過來,離了老遠便被韓七攔下。

沈翀臉色陡變,忙道“帶我去看看。”

“草民唐日昌是本地的河工,兩年前修築堤壩也曾參與其中,當時小民便覺察出工程所用石料有問題,便將此事上報了工頭,哪知卻被工頭一頓責罰,打折腿趕回了村子。”唐日昌年歲瞧著已有五十上下,兩鬢斑白,佝僂著背脊,瞧著很是讓人心酸。

沈翀使了個顏色,韓七便上前不由分說將人背在了背上,唐日昌受寵若驚,驚道:“使不得啊,官爺!”

韓七冷冷道:“別亂動,再亂動我給你扔河裏了。”

現實情況比唐日昌說的還要嚴重,河堤已被河水沖開了一個數丈寬的口子,洪水奔湧而出,投進去的石塊、沙袋俱被沖走,甚至沒有人再敢往前走,更別說搶修。

同沈翀一道兒來的衛涇同樣大驚失色,暴雨還在不斷地下,一場天災即將到來,他因提前窺見了危機,有一瞬的猶疑,隨即便看到沈翀不顧危險踏入了洪流中。

韓七扔下背上的老者,便快速跳入水中,將沈翀攔腰抱住。

“您舊傷未愈,已淋了雨,傷口若是再次潰爛發熱可怎麽辦?”沈墨因受傷行動遲滯,後一步踏入水中,兩人一左一右將沈翀扯了回來。

“放開我,我只是看下河堤險情。”沈翀爭不過兩人,便不予爭執。

遠遠躲開的河工在旁竊竊私語,皆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,在他們的認知裏,當官的各個惜命,又有幾個會將百姓的生死掛在心上,又有誰能不顧生死親臨險地。

“這位大人真是好人,長這麽大從未見過如此顧惜百姓的官員。”

“什麽好人啊!我看就是為了撈點名聲,好升官發財!這才多大點水,跟十年前那場洪災差遠了,不過毛毛雨,便是三年前的水災也比這厲害多了,那時候都不見縣令叫大家遷移。”

“話可不能這麽說,我聽說這位大人前不久巡視河堤被浪頭卷入了水中險些淹死了。”

幾人不由唏噓,這人怕是腦子有病。

“話說張縣令怎地不見人?鎮上的鄉紳名流也都遣了人來觀望,也不知道這位沈大人什麽來頭,附近鎮上許多青壯年都被拉來修堤了。”

“管他啥來頭,若來年真給減免賦稅倒是可以幹一番,”

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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